第9章
刀子匠徐头忽视了一个毛头小子的决心
一行人手忙脚乱的将小老虎扶起来,然后手忙脚乱的止血。
他们可不希望小老虎死在这里,就算死那也只能死在外面。
开门做生意的,谁愿意铺子里死人。
等把刀子匠徐头等人将小老虎安顿好,小老虎已经疼得昏了过去。
几个刀子匠面面相觑,这场面头一次见。
刀子匠徐头见所有人都看着自己,轻轻叹了口气:
“先救人止血吧,等这孩子醒来立刻给送走!”
“好!”
徐老三望着自己站在窗口远眺的兄长。
他知道,大兄一旦这样就是心里不开心了,就是有心事了!
“大哥,是因为这个孩子不开心么?”
刀子匠徐头摇了摇头,看着自己的亲弟弟道:
“明日收拾一下行李回太原府吧,我的眼皮一直跳,我觉得不好!”
“我不想回去种地!”
见大哥闭口不言,徐老三着急道:
“大哥,好好的总得有个缘由吧!
咱们这几个人虽然均摊六两银子,虽然落到手里没多少,但好歹体面,也饿不着,好端端的为啥啊!”
刀子匠徐头朝着竹床上的小老虎看了一眼。
想着进门时候所见小老虎那讨命鬼一样的眼睛,不由的深吸了一口气。
这样的人他没见识过。
但他知道,这样的人一旦进宫,一旦手中有了权力,今日的因,就是以后的果。
人是会变的,人心里都是有恶念的。
这孩子一定会还回来,而且一定会出人头地的。
“听我的,明日就走,不要来北京城了,就在太原府种地,相信我,我是你亲大哥,我不会害你的!”
徐老三望着自己的大哥,轻轻地点了点头。
王秀才望着用心练字的余令满意的点了点头。
他看的出来这孩子没有基础,但悟性极高,说的要点都能明白。
余令的悟性当然高,如果不是因为表现得太妖孽,怕被人烧死。
余令都准备好拉一帮子人去海上找个岛荒岛求生了。
如果历史没有意外,接下来全是各种造反的。
不对是起义,现在的大明烂到了骨子里,百姓都活不下去了。
一个县,一半的土地在官员手里,百姓怎么活。
在京城当乞丐过的连猪狗都不如。
一旦起义的人来了,北面的猪尾巴来了,那日子怕就是十八层地狱。
“你小子说的有教无类是谁教你的?”
余令想都没想直接道:“茶馆里面的说书人讲的!”
“那你认字是谁教的呢?”
“一个疯乞丐教我的,他老了不能动了,我乞食给他留一口,他就教我认字,有时候一天十几个,有时候几个!”
王秀才点了点头。
京城这地儿什么人都有,科举不中疯了的人大有人在。
莫说乞丐,现在窑子里面的龟奴都认识不少字。
“那乞丐呢?”
“今年一月下雪的时候睡着了,就再也没有醒来了!”
这个余令没有说谎,一月下雪真的就冻死一个老乞丐。
至于这个乞丐会不会认字没有关系,现在是有这个人就可以了!
如此,自己认字这件事就解释的通了!
“你先前是乞儿对吧!”
余令低下了头,他不想回答这个问题。
一想到这个问题他就想到自己像是疯狗一样为了一口吃的拼命。
王秀才见余令不说话,缓缓地吐出一口浊气。
京城的乞丐是怎么一个活法他心里门清,好事者扔出一个馒头……
上到白发老人,下到四五岁幼童,如疯狗般争抢。
小的哭,大的叫,力气大的挥舞着拳头砸!
就一个馒头!
王秀才知道那是什么日子。
他把手伸到怀里摸出五个钱放到余令面前故作平淡道:“今日表现好,拿去买点你没吃过的!”
“今后我有钱了我给你三大坨金子!”
王秀才闻言突然哈哈大笑了起来:“小子,你还不起的!”
“我还的起!”
王秀才望着余令道:“这几日余员外不着家,忙里忙外的给你办户籍。
你以为户籍很简单,你以为衙门的那群人都是为民的好官?”
王秀才像是打开了话匣子,一下子就停不住了。
在余令的眼里,此刻的王秀才就像是一个愤青,在指点着天下大事。
口水四溅,唾沫横飞!
从他的口中余令得知,如今的皇帝“万事不理”。
不以国事为念,也就是什么都不管,还自称“静摄”!
官员见不到皇帝,送上的折子日复一日的堆积。
皇帝都不管,传递这个态度,那下面的官员还能有好?
现在皇帝每晚都喝酒,每次喝酒必醉,醉了以后必然有火。
每次发火,只要内侍说的不对,立马杖毙!
而且万历帝朱翊钧还认为少一员官就少一份俸禄。
王秀才认为自己没考中举人就是因为皇帝不想增添官员的缘故。
(ps:《横云山人史稿,叶向高传》:陛下惜区区禄秩,不顾祖宗金瓯。)
王秀才终于把心中的郁闷发泄完毕。
见余令“一脸茫然”他自嘲的笑了笑,跟孩子说这些做什么?
这不是对牛弹琴么?
可这话他也只能给孩子说,出去说,说不定就是祸患。
可他哪里知道,这些余令不但听懂了,还听的津津有味。
这可比故事有趣多了!
“小子,话说回来,上头都如此,你觉得下面还有多好,衙门知道你要求人办事,他们不吃饱,会给你办?”
余令呆住了,他知道衙门会不好说话。
但没有想到会不好说话这个地步,把他们喂饱,那得多少钱?
“那和我还不起这五个铜板有什么关系?”
王秀才拿着戒尺敲了敲余令的头,得意道:
“我是正儿八经的秀才,你的户籍是在下给你作保。
我的作保,就比其他人好使,衙役就会卖我一个好。
余员外也不用花太多的钱,你小子明白了吧!
自此以后,你由一个乞儿,贱民,成了一个正儿八经的大明百姓,提籍等于再造之恩你说你还得起?”
余令明白了始末,站直了身子,朝着王秀才郑重一礼:
“先生之恩,余令无以回报,今后用的着的,先生只管开口!”
王秀才笑了,他觉得这个小子顺眼多了。
下课了,王秀才走了,连作业都没有。
余令找来了随处可见的黄土疙瘩搓成了面粉状,做了两个简易的沙盘。
余令和闷闷,一大一小,两个人坐在屋檐下练字。
望着爱笑多过爱说话的闷闷,余令不免有些心疼。
这种情况不是说孩子智商有问题,而是有点自闭的倾向。
大门开了,余员外回来了。
望着两个练字的小人,余员外略显疲惫的脸露出了满意的笑容。
他朝着余令挥了挥手,余令飞快的跑了过去。
“户籍搞好了,这是户贴,听着啊,我在衙门登记的时候写的你是五岁,原籍是西安府长安县人。”
“余伯,我应该六岁,你也可以把我写大一点的。”
“差不多,你太瘦了,也太矮了,要不是觉得不好,我甚至想写成你和闷闷一样大呢,无妨,两年后还得再写一次!”
余员外咽了咽唾沫继续道:
“记住啊,今后有人问起,你我为叔侄,你是我族兄弟的儿子,逃难而来,记住了没?”
“记住了!”
“重复一次!”
“我叫余令,今年五岁,西安府长安县人,余粮是我大伯,余闷闷是我妹妹,我是逃难而来的……”
“对!”
余员外从孩子变成大人后就成了军户。
然后去打仗,受伤了之后就回来了,他的这一生几乎没有跟孩子相处过。
闷闷虽然是他的女儿,但话很少,人也很小。
因此,在遇到余令后,面对聪明的余令他本能的认为没有什么大惊小怪的。
再加上这中间是兄弟牵线搭桥。
他又本能的认为兄弟一定特意把最聪明的挑给自己的,把自己的事情放在心上。
所以他才选择了余令。
种种原因恰好凑在了一起,所以,他根本就不觉得余令不像是一个孩子该有的模样。
而是觉得就该如此。
这一定是自己的兄弟谭百户特意挑出来的,聪明是应该的,不聪明才是大问题呢!
今后的茶水钱呢!
余令望着户帖,轻声道:“其实关系这一栏,你可以写成父与子的……”
“啥?”
“没啥。”
余员外笑了,像极了那庙里的弥勒佛。